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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懶散小姑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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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日午後的陽光映入梅花窗,在青磚留下斜斜的影子,雨季已經過去,潮氣漸退,花園中春花開得恣意,屋內陽光氣味混著花香,一派清爽。

十五歲的徐靜淞躺在母親李氏的拔步床上,用手支著頭,「娘,天氣這麼好,不如跟祖母說說,一起去光智寺上個香吧,那裏的素豆好吃,家裏廚娘做的都比不上。」

李氏見她明明一個大小姐卻總是一副懶散樣子,忍不住想把她拉起來,讓她坐正、坐好,但走到床邊,見到女兒可愛的笑容,卻只是伸手替她理理頭發,一臉溺愛,「上個月才回外公外婆家一趟,這麼快就悶啦?」

「回外公家哪算呢,女兒見到小舅母,整個人都要不好了。」

她的小舅母不知道哪根筋不對,自從知道徐靜淞的八字七兩重之後,就一直很想與自己的小兒子說親,說得好聽,親上加親,公公跟婆婆就是舅舅跟舅母,肯定會疼這個媳婦雲雲,婚後不用怕委屈。

不是徐靜淞眼光高,她那個表哥體弱不說,好色又薄涼,人渣得很,這樣還想娶她,她又不是腦子被門夾了,為了要一對和善的公婆就嫁給渣渣。

說起這個嫂嫂,李氏也不是很愉快,自己兒子什麼德行擺在那邊,這樣也想娶人家的閨女,她要她的寶貝女兒嫁給一個好夫婿,疼她愛她,夫妻和美,可不是讓靜淞嫁過去替人管姨娘庶子的。

李氏見女兒有點不太開心,於是轉移話題,「老太太早上讓人送了一些蜜餞桂圓過來,你嚐嚐看。」

聽到有吃的,徐靜淞終於從床上坐起來,大丫頭郁枝連忙打開碧紗櫥,從裏面取出一個描金盒子,笑說:「老太太送過來的,太太都還舍不得吃,說要留給小姐。」

徐靜淞挽著李氏的手,「娘,女兒跟您一起吃。」

李氏微笑,「乖。」

徐靜淞挑了一顆飽滿的桂圓送到母親嘴邊,這才選了一顆放入自己口中。

果肉又軟又彈,一口咬下去,不僅有果香,還有蜜香,身為徐家小姐,自然吃過不少好東西,這蜜餞桂圓可還真不錯。

徐老太太對李氏一直挺不錯的,雖然家權是握在手心,但廚房這個小金庫卻是早早給了五房,靠著這小金庫,李氏一年進帳也不少,手頭寬松,日子自然愜意,李氏大概也是看在這個分上,對姨娘庶子都挺不錯。

相對於大房太太趙氏的「我雖然很好過,但我就不讓你好過」,五房太太李氏覺得「既然自己好過了,那也沒道理讓人不好過」,於是大房的姨娘個個清瘦無比,講話細聲,小白兔似的戰戰兢兢;五房的姨娘個個腰身圓潤,聲若洪鐘,大房是關起自己門,少來往,五房的幾個兄弟姊妹都比較親。

身為五房嫡長女,徐靜淞自然是過得十分滋潤的。

徐家原本是六個大老爺,兩嫡四庶,老太爺過世後,老太太把庶子分出,於是本家就只剩下兩個嫡子,大房跟五房。

老大徐大進,娶妻趙氏,共五個姨娘,數個通房,一子八女,都是姨娘肚子出來,沒錯,趙氏雖然兇狠,卻有一個大大的致命傷,她不孕,這麼多年來求神拜佛都沒用,京城的婦科聖手都看過,花了上千兩吃藥,肚皮依舊沒動靜,不得已把庶長子徐昭寶寄到自己名下,又擔心徐昭寶對自己不孝順,把生他的馬姨娘打發到莊子上。

徐昭寶當時已經八歲,什麼都知道了,幼時什麼都做不得,長大自然不同,藉著成親一事請祖母讓馬姨娘回來,徐老太太想,馬姨娘身為生母,讓她看兒子成親也是人之常情,便答應了,馬姨娘這一回京城,徐昭寶怎麼可能再讓她走,徐家大爺要安排事情也不過就是幾句話,在徐家附近買了個小宅,幾個仆人,便把馬姨娘安置在那邊。

徐昭寶每天出門去甄江的河驛算帳——?徐家做的是河船生意,北貨南賣,南貨北賣,賺取價差,不管老爺少爺都得去河驛幫忙,這是祖傳的規定,要是什麼都交付給掌櫃,哪天掌櫃拿翹,自己不也得認了,所以徐家一直有這規矩,船帳都自己人來算,掌櫃當然還是要的,但掌櫃是幫忙的人,不是作主的人。

徐大進,徐五進兩兄弟輪流去坐鎮,身為徐家大爺的徐昭寶自然也跟隨著父親跟叔父,他是晚輩,勤勞點,五天一休。

也因為出門時間多,去看馬姨娘當然方便許多,除非初一十五,徐家要一家人吃飯,不然徐昭寶總在馬姨娘那邊吃了晚飯才回來,妻子妾室生了孩子,也會抱過去給馬姨娘瞧瞧,徐昭寶的妻子賴氏見丈夫這態度,當然是跟著親近馬姨娘起來,家裏有好東西會送一份過去,也會請馬姨娘替孩子做小衣小鞋,能替孫子做衣服,馬姨娘都開心得年輕了好幾歲,趙氏氣得跳腳,卻也沒辦法。

李氏都說趙氏傻,母子天性怎麼可能斷,當初認了兒子,應該順便收服馬姨娘,徐昭寶看在眼中,長大自然會是兩邊孝順,而不是像現在一心奔著他姨娘,不管嫡母。

至於大房八個女兒倒沒什麼好說,因為趙氏嚴厲,一個個都像小老鼠似的,一點都不像大戶小姐。

大房除了徐大進跟徐昭寶兩父子,活得最好的就是在外宅的馬姨娘,從一個卑微的姨娘翻身成宅子的主人,又有人伺候,粗活不用自己動手,兒子還幾乎天天來吃晚飯,根本開創姨娘新人生。

至於五房老爺行五,叫做徐五進,李氏是指腹為婚的,但李氏模樣俏麗,眼神靈動,個性又落落大方,雖然婚前沒見過面,徐五進卻是十分喜歡,婚後李氏很快懷孕,先生了徐靜淞這女兒,徐老太太是挺失望的,但徐五進卻對這新婚妻子頗維護,姨娘的避子湯還是沒停。

李氏自然知道女人後宅艱難,誰都不能靠,只能靠兒子,得趁著丈夫對自己還有喜歡趕緊懷上,於是徐靜淞才五個多月的時候,李氏又迅速懷孕,這胎終於得了個男孩,被命名徐昭川,有了這嫡子,五房的姨娘才準生孩子。

現在五房共五個孩子,李氏膝下的徐靜淞,徐昭川,秦姨娘膝下的徐婉藹,徐秀芹,梅姨娘膝下的徐昭清。

徐五進給了李氏時間,給了李氏尊重,李氏自然侍奉得他不錯,她對徐五進並算不上喜歡,沒有男女之情,但親情的話是有的。

後宅女人嘛,尤其生過孩子,年紀大了,身材沒了,加上五房姨娘吃好喝好睡好,一個比一個胖,笑起來哈哈哈的豪邁萬分,早已經沒有過門時的嬌羞模樣,徐家有的是銀子,男人自然不可能關得住,李氏也聰明,每隔幾年就給徐五進換一批年輕漂亮的通房,與其讓男人跑到外面野,野出麻煩,累得她來收拾善後,不如讓他在眼皮子底下,就算出事外人也不會知道。

李氏對徐五進沒什麼愛情,但他畢竟是靜淞跟昭川的爹,他要是鬧笑話,孩子臉上也過不去,所以她得管。

所幸,徐五進除了對「色」字比較管不住之外,其餘還算靠譜,每天該出門做事就出門,河船的帳也是算得四平八穩。徐昭川讀書方面出類拔萃,七八歲上就能寫文章,背誦四書五經,徐老太爺還在的時候對這孫子有很大的期許,希望他能考上進士,將來徐家給捐個官,徐家從此變成官戶,這樣也算光宗耀祖。

徐昭川也真的很出色了,十歲就考過京生,他的西席說,今年可以讓他考秀才,徐老太太很是高興,徐昭川也躍躍欲試。

徐靜淞是真的很希望這弟弟能考上,後宅的女人能依靠的不是丈夫,而是兒子,徐昭川越出色,李氏的日子就越好過。

徐靜淞吃了兩個蜜餞桂圓,丫頭端過水盆給她凈了手,然後她又倒回李氏的拔步床上,照樣用手支著頭。

李氏看了又氣又好笑,「你啊,都十五歲了,還這樣頑皮。」

「您是女兒親娘,女兒何必裝。」

李氏本來就不是真的生氣,又見女兒撒嬌,心都軟了,過去輕輕給她揉背,「你幾個有來往的小姊妹都說親了,接下來晚春宴會不少,你可得好好表現表現,讓人家知道徐家四小姐溫柔端方。」

「哪有,陳家姊姊就還沒說親。」

「你那陳家姊姊是繼母不上心,怎麼能放在一起比,幾個被親娘養大的都說了,我瞧了瞧只剩下你,娘雖然舍不得你嫁,但也十五歲了,再不說親是不成的,但你這懶散模樣,我還真不知道要把你許給哪戶人家。」李氏說完,露出無奈的表情。

徐靜淞嘻嘻一笑,「那我不嫁,我在家裏當老姑子。」

「那怎麼成,女人家,終歸要嫁人的。」

「娘不疼我,嫁給人家是受苦呢,要伺候公婆,伺候丈夫的,我才不要。當徐家小姐多舒服啊,一日三餐有人伺候,連洗手都有人端水過來,傻子才去當人家媳婦,您沒看大堂嫂夾在大伯娘跟馬姨娘之間,可憐得都胖不起來,她得討好馬姨娘,大堂哥才會給她好臉色,可是這樣又得罪大伯娘,大堂哥一天到晚在河驛當然沒關系,苦的是大堂嫂啊,整天和大伯娘大眼瞪小眼,還好大堂嫂連生兩個兒子,要不然我都怕她憂郁出病。」

「你大伯娘跟馬姨娘那是特例,又不是家家戶戶都這樣。」

「其實我覺得這都算好了呢,大伯娘只是陰陽怪氣,但她又不敢真的打大堂嫂,那個做當鋪的韓家太太不是打得韓三奶奶回家哭訴嗎,婆婆會打人,韓三爺又沒用,真不知道韓三奶奶接下來日子要怎麼過。」

李氏皺眉,「誰跟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?」

回頭她要好好問問程嬤嬤,這些不像話的東西怎麼會讓靜淞聽到,要讓她知道是哪個婆子汙了靜淞的耳朵,她非得賞幾個板子下去不可。

「反正就是有這回事,又不是捏造出來的,所以女兒才說不嫁。」徐靜淞起身一把摟住李氏,在她肩膀上蹭來蹭去,「女兒要一輩子當娘的女兒,讓娘寵著,天天好睡一覺到天亮,好不好。」

李氏聽她這麼一撒嬌,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。

這孩子真是生來克她的,刺繡不行,彈琴不行,寫字醜得跟鬼畫符一樣,什麼都做不來,就是會撒嬌,但偏偏身為娘,就吃女兒這一套。

每次靜淞一軟求,她就拿這女兒沒辦法。

正當不知道該怎麼辦,郁枝過來說:「五太太,秦姨娘過來了,帶了兩位小姐,說做了您喜歡的藕粉圓子,想請您評評。」

李氏點點頭,「讓她進來。」

把女兒從床上拉起,給她理理頭發,丫頭芬芳連忙過來替小姐穿鞋。

不一會,格扇開了,秦姨娘胖胖的身子跨過坎子進來,後面跟著兩個女兒,「奴婢見過五太太,見今日天氣不錯,到廚房做了太太喜歡的藕粉圓子,兩位小姐也有幫忙,還請五太太嚐嚐。」

徐婉藹屈膝,「女兒婉藹見過母親,四姊姊。」

徐秀芹連忙也跟著說:「秀芹見過母親,四姊姊。」

李氏微笑,「都坐吧,你們有心了。」

「太太過獎。」

秦姨娘到李氏這邊走動得要比梅姨娘勤快得多,徐五進是靠不住的,她又沒有兒子,因此她常常過來,不只陪李氏說說話,主要也是讓婉藹與秀芹跟嫡母多親近,將來說親時,好說上比較好的人家。

李氏規矩不多,也不排斥姨娘跟庶子女親近,秦姨娘跟梅姨娘都樂得自己養孩子,直到孩子比較大了,獨立院落為止。

既然主母李氏不介意,身為母親又怎麼忍得住不去看孩子,秦姨娘跟梅姨娘自然是常常往孩子院子跑,然後要孩子多多親近嫡母——?李氏是個好人,不難討好也不難親近,大戶人家這種主母可是少之又少,吩咐自己的孩子要惜福。

秦氏三人做出來的藕粉圓子真是很道地了,一顆一顆的散在糖水中,透明的水晶紫看起來十分誘人,李氏自己吃了一個,又餵了徐靜淞一顆。

嗯,味道真好,圓子軟糯,藕香在口中化開,於是徐靜淞笑說:「秦姨娘手藝真好。」

秦姨娘很高興,「謝四小姐誇獎。」

她有個姊姊也是給大戶人家做姨娘,那日子就別提了,明明生了兒子卻被主母抱去扶養,早上五更就得在床邊等著伺候主母起床,晚上主母躺上床了才能回房間梳洗,過得比下人還不如,大丫頭還有休息的日子,姨娘卻沒有。

姊姊的主母不準她出門,她們只有在初一上光智寺時偶爾會遇見,要是姊姊的主母去抄經,她們就可以說說話,姊姊是越來越瘦,她則是越來越胖,日子比對身材,很明顯誰過得好,誰過得不好。

徐靜淞也喜歡秦姨娘跟梅姨娘過來,女人在後宅真沒什麼事情,有人能一起說說話打發時間倒也不錯。

李氏並不嚴厲,而且又即將到春宴——?春宴有分早春宴,賞桃花,梨花,以及晚春宴,單純趁著夏天來臨之前,給未婚的小姐多出門走動用的。

一旦到了夏天,京城天氣炎熱容易中暑,便不太好舉辦各種宴會,春末夏初,不冷不熱的最適合。

徐婉藹,徐秀芹也差不多該開始走動了,庶女不比嫡女,說親程度比較難,因此走動時間得更早。

李氏自然知道秦姨娘帶兩個孩子過來的用意,笑著問兩個庶女,「衣服鞋子可都準備好了?我們徐家好歹也說得上有門戶,不能給人看笑話。」

徐婉藹年紀比較大,於是代替妹妹說:「回母親,繡房前幾天已經送來了,共八套衣服,四雙鞋子,說剩下的過幾日會趕出來。」

李氏暗忖,靜淞的十六套倒是都已經送到的,繡房先趕嫡女出來的不算奇怪,大房那邊也有幾個女孩子年紀到了,這陣子繡房恐怕忙壞,八套就是四次宴會的量,也還行。

「明日我讓朱老板送一些首飾去你們院子,你們兩個怕也是不知道怎麼挑東西,秦姨娘,你就過去幫她們過過眼。」

秦姨娘喜孜孜的說:「是,謝謝太太。」

李氏又說:「挑好點的,老爺銀子不少,不用替他省了。」

房中眾人都笑了出來。

徐靜淞真的是很喜歡自己的母親,不去計較,得到的反而是自己。心寬,眼就寬,日子自然過得舒服。

男人有姨娘,是男人花心,真不是姨娘的錯,有哪個女人放著正妻不當,喜歡當人下人的,母親就很分得清楚這一點,所以從沒怪過秦姨娘跟梅姨娘,不像大伯娘趙氏每天都在生氣,氣得自己老了好幾歲。

像母親這樣開開心心多好啊,徐靜淞雖然不想嫁,但也知道那只能撒嬌說說,時間到了她還是要披上嫁衣嫁給某個人,母親要開心,她才能放心。

徐家老太太的松鶴堂,每天早飯過後,照例是一屋子的媳婦孫女來請安。

大房太太趙氏,大奶奶賴氏,八位小姐中,排行一二的徐巧月跟徐臨月已經出嫁,現在就剩下徐謹月,徐子月,徐季月,徐荷月,徐菊月,徐桂月,六個待嫁女兒。

徐大進重男輕女,趙氏對庶女不上心,所以女兒取名都很隨便,是以月份別稱來命名,徐謹月是一月份出生,一月又名謹月,所以就命名為徐謹月。

徐季月跟徐荷月都是六月出生,六月有好幾個別稱,隨便挑,一個徐荷月,一個徐季月,要是以後還有女兒六月生,還有焦月,伏月,未月等等好幾個可以用。

趙氏,賴氏跟六個徐家小姐自然是有位置的,丁姨娘,金姨娘,裴姨娘,王姨娘站在後頭伺候,至於通房地位太低,沒資格到徐老太太的松鶴堂。

賴氏膝下的兩個兒子由奶娘抱著,智哥兒已經會走路,德哥兒七八個月大,這兩小家夥可是徐老太太的心肝寶貝,天氣這麼好,自然要抱來給徐老太太瞧瞧。

五房這邊則由五太太李氏帶隊,女兒徐靜淞,徐婉藹,徐秀芹,另外還有秦姨娘跟梅姨娘伺候著。

徐老太太見一屋子人,心情自然十分暢快。

她生了兩個兒子,徐大進雖然只得一子,但徐昭寶成親三年就兩兒子了,這以後肯定會多來幾個,她對賴氏這孫媳婦可是滿意到不能再滿意了,趙氏也是看在這分上,所以不太敢跟賴氏端婆婆架子。

至於徐五進就好得多,兩個兒子,徐昭清還小,不過徐昭川可十四了,再過一兩年就能成親,到時候也生個滿屋子,讓徐家熱鬧起來。

想到這裏,徐老太太十分愉快,「大媳婦,五媳婦,最近各家都熱鬧著,帶幾個女孩出去走走,可有合適的?」

徐老太太雖然老了,但腦子還好得很,靜淞十五歲,謹月大幾個月,卻也是十五歲,後面子月,婉藹,秀芹的年紀都擠在一塊,都是十三四歲,庶女不比嫡女,得早一點開始說親才容易找到合適的。

徐老太太就是估量著這一大波晚春宴已經進行了一半,這才開口問。

趙氏實在是不想回答,但徐老太太又一直看著她,只能硬著頭皮說:「回老太太,這陣子媳婦身體不舒服,所以沒出門。」

徐老太太活到這年紀,已經很少事情能讓她不愉快,但聽到大媳婦這麼說,面色還是略沈,「一次都沒出去過?」

「春天到了,媳婦鼻子過敏呢,鼻水流個不停,怕失禮便沒出門。」

「既然身體不舒服就應該派人來跟我說,我好替幾個丫頭打算。」

趙氏一臉不敢的回答,「怎敢勞煩老太太。」

徐老太太雖然喜歡孫子,但孫女也是她的親孫女,知道趙氏只是不想替庶女打點,但自己又沒證據說這大媳婦裝病——?所以大媳婦來告狀昭寶另外安置馬姨娘時,她才站在昭寶那邊,自己對庶子女不上心,還有臉說。

謹月這都十五歲了,母親又只是個姨娘,是想拖到什麼時候,巧月跟臨月要不是自己再三催促,恐怕趙氏也是裝死到底,想拖著庶女的青春。

想想也生氣,但這自私蠢媳婦又是自己選出來的,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當初有眼無珠,說了這個心眼狹小的當媳婦。

想想,轉向李氏,「五媳婦,你呢?」

李氏連忙回答,「正想跟老太太稟告。」

徐老太太聞言,神色好了些,「是有好消息?」

「算是,但媳婦不敢自己作主,還要聽聽老太太的指點。」

這一陣子,京城各家都在走晚春宴,李氏是忙壞了,帶著徐靜淞,徐婉藹,徐秀芹出門,今天孫家賞花,明天周家品茗,一群太太奶奶見面,打著官腔交換情報,然後自己的兒子徐昭川也十四歲,差不多也該相看姑娘了。

晚春宴上,一邊努力想給女兒找個好人家,得有擔當,疼妻女,不能寵妾滅妻,又想給兒子找個好對象,個性要好,還得門戶相當,最重要的是能生養。

忙,不過還是挺開心的,靜淞這小丫頭在家雖然不像話,出了門卻還是能裝出樣子,幾場宴會下來都表現得四平八穩,有少女的羞澀,又有大戶人家的端莊,每次總會有不少太太奶奶過來打聽,總算也讓她放心了些。

聽聞徐老太太問,李氏連忙說:「六七天前去林家聽琴,林太太倒是頗喜歡婉藹。」

徐婉藹聽到是自己的事情,低下頭來,紅了耳朵,秦姨娘則顯得十分關心,徐謹月跟生她的金姨娘都是一臉羨慕。

徐老太太開始專心了,「哪個林家?」

「便是米糧大盤那個林家,雖然比不上我們徐家,但日子也過得十分富裕,出入都有馬車,家中下人也是好幾房,林太太說她有個庶子,行四,見婉藹珠圓玉潤,想先說上這門親,媳婦去打聽了,那庶子的姨娘是林太太親妹妹,既是庶子,也是外甥,倒是不用怕將來會被分家。」

庶子配庶女似乎是不成文規定,但庶子幾乎都會面臨分家問題,分家,日子可就差多了,嫡母給多是恩情,給少也有道理,便是只給一百兩,那也只能謝謝母親的養育之恩。

徐老太太沈思,這林四爺的嫡母就是親阿姨,婉藹過去名義上雖然是庶媳,但也是甥媳,倒是不用怕林太太特意給臉色,「我瞧還行。」

李氏笑說:「媳婦也覺得林四爺是不錯的人選。」

婉藹因為圓臉加上大屁股,所以各家太太奶奶對她都十分有好感,這幾日也不是沒別人說,但李氏總覺得不是太好,畢竟也喊了自己十幾年母親,看著這孩子長大,就算沒有母女之情,但感情總還是有的,退後一步說,婉藹也是靜淞跟昭川的妹妹,如果婉藹過得不好,靜淞跟昭川也會替這妹妹擔憂。

只要自己在婚事上斟酌多一點,靜淞跟昭川將來的煩惱就少一點,身為母親,她很樂於幫孩子減少未來的煩惱。

「那媳婦回頭就請人去林家暗示林太太上門說親。」

徐老太太剛被趙氏氣得一肚子火,現在總算有點高興的事情,「那就這麼辦吧,婉丫頭,林家門戶雖然稍低些,但我們是商戶,低嫁可比高嫁來得好,婆家高看你一眼,日子也過得比較好,可別不懂你嫡母的苦心。」

徐婉藹漲紅了臉,但還是在秦姨娘的暗示下結結巴巴的開了口,「婉藹懂得,孫女謝謝祖母,女兒謝謝母親。」

這親事對庶女來說是很不錯了,林太太她也見過,很溫和的中年貴婦,林家小姐也是笑咪咪的,想來林家應該是個好相處的家庭。

大堂姊跟二堂姊雖然都在十六歲出嫁,但過年回門時卻總是一臉愁容,徐婉藹聽嬤嬤說,兩個堂姊的婆婆都十分厲害,丈夫沒用,堂姊們一肚子苦都說不出。

五房這邊開開心心,大房那邊徐謹月跟徐子月卻是一臉羨慕,兩人的姨娘更是一臉氣苦——?五太太肯定會對自己的女兒更上心,但對庶女婉藹也是仔細挑過的,那林家一聽就很適合,光是不用怕被分家,日子就能好過上很多,自己的女兒要是能說上林家這種親事,晚上作夢都要笑出來。

徐老太太顯得開心許多,「那靜淞呢?都十五了可不能再推。」

徐靜淞心想,就知道逃不掉。

這些天她都累死了,雖然什麼都拿不出手,但她會裝乖啊,哪個婆婆會喜歡媳婦琴棋書畫都通的,老實說,那些都不重要,身為媳婦最重要的就是:聽話。

美若天仙?那可不行,兒子要是被迷得不知道老娘是誰怎麼辦,孟家姊姊長得仙姿玉骨,太太奶奶都只稱讚一句「真是漂亮」,就沒了。

她長得小家碧玉,不過分美貌又有點小漂亮,已經奪人好感,再笑得靦腆乖巧那還得了,太太奶奶對她喜歡的程度可不亞於對婉藹的俏屁股,每場宴會都有好幾個來打聽她訂親沒。

李氏道:「靜淞呢,有兩戶人家都不錯,媳婦拿不定主意,還要請老太太幫忙看看哪戶人家適合。」

要替親孫女的婚事拿主意,老人家最喜歡了,徐老太太登時眼睛都亮了許多,「說說說,老身一起聽聽。」

「是,一戶是茶商魯家,嫡長子,也是家中唯一的兒子,魯大爺品行端正,雖然已經十六,房中卻沒有通房姨娘,生意上也是一把好手,十歲就開始幫家中算帳,聽說看一本帳只需要花一個時辰就行,驗茶更是難不倒他,曾經有夥計混了一分劣茶想換走好茶,硬是被他聞了出來,魯老爺說,等魯大爺二十歲時就要把茶行的工作都交給他。」

李氏頓了頓,「魯太太人也好相處,她就跟全天下的娘一樣,只想抱孫,其他也沒什麼特別要求,要是靜淞進了魯家,過幾年就能當家,家權握在手上,丈夫不好色,婆婆又沒脾氣,日子肯定過得好。只不過這魯大爺面貌隨爹,不但個子不高,相貌還難看,可容貌天生,用這挑人,媳婦也覺得不太好,除了這個,魯大爺真是什麼都沒得挑了,聽說他每年過年都會捐一筆銀子給善粥棚讓那些乞兒過個好年,是個人品端正的好青年。」

徐老太太點點頭,「魯大爺就算相貌不好,那條件擺出來也不會娶不到正妻,可見魯家對媳婦也是挑剔的,在等有緣人。那另一戶呢?」

「一戶姓賀,做的是綢緞生意,是皇商呢。」

徐老太太驚訝,「是皇商?」

「是,是嫡三子,已經有舉子身分,等著進士考試,家裏想給他捐個前程,所以這幾年一直在讀書,媳婦也是很矛盾,賀三爺好在皇商出身,又是嫡子,那賀太太對靜淞是真的很喜歡了,拉著媳婦的手說個不停,媳婦本想賀家門戶這樣高,人又生得風流俊雅,我們高攀得上嘛,後來打聽過後,賀三爺有個表妹姨娘,感情好得很,是賀老太太那邊的親戚,因為漂亮,賀三爺寵著,又有賀老太太這個姑祖母當靠山,所以對賀太太不是太親近,賀太太這才想說一個跟自己貼心的。

「這要是入了賀家就是真正高門,丈夫又俊,婆婆也會站在她那邊,將來賀三爺捐了官便是官夫人,人人稱羨,缺點就是有個美人姨娘,雖然說賀三爺是要捐官的人,不會寵妾滅妻,但妾室太漂亮,對正妻來說終究不是什麼好事。」

徐老太太沈思,這真是各有優缺點,看著徐靜淞花朵一樣的臉龐,真想看著她入高門,風風光光一世人,讓親戚們知道徐家也出了個官太太。

賀三爺寵表妹,哼,表妹姨娘又算什麼東西,姨娘終究是個下人,端不上臺面,成不了體統,賀三爺要當官的人,難不成他敢讓姨娘越過正妻?除非他被迷得前程都不要了。

想想,還是問了孫女,「靜淞,你瞧著哪邊好些?」

徐靜淞很感激徐老太太居然會問自己的意見,於是規規矩矩的回答,「孫女兒性子粗疏,嫁入賀家就算表面再風光,面對賀老太太,賀太太,幾個嬸娘還有妯娌,光想就覺得麻煩,孫女兒覺得魯家合適些,魯家三代單傳,嫁給魯大爺日子肯定簡單,何況魯大爺還行善,孫女兒尊敬他。」

徐老太太無奈,但還是笑了出來,「就你懶,有機會當官太太別人求都求不來,你居然還嫌麻煩。」

徐靜淞知道祖母是準了,於是一笑,「魯大爺很好啊,聰明上進又不好色,也不將就,跟著這樣的人,孫女兒自問還是能做到舉案齊眉的,皮相都是一個樣,再俊的人老了也不好看,大丈夫男子漢,重要的是肩膀,賀三爺放任那表妹姨娘跟母親生疏,孫女看他也沒什麼肩膀。」

徐老太太和藹的看著她,「那好吧。」

李氏是做不出決定,但聽女兒這麼一說,頓時也覺得魯家比較好,於是笑著說:「那媳婦也讓人去跟魯太太說一聲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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